隔天,黎深、鳳珠,和飛翔總算是從牢里被放出來了。
雖然得知手下竟把紅家、黃家,和黑幫的大少爺們給關進監牢的高官,嚇得口吐白沫立刻飛奔而來,黎深的心情還是依舊好不起來,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心浮氣躁。
由於太過煩悶,他接連好幾天惡整周遭的官吏、武官和考生們,但心情卻怎樣都無法好轉。
和在街上的時候不同,就算黎深做了什麼,飛奔而來的也只有那些沒路用的官差,悠舜卻是連一次都沒有過來。
但就是這一點最讓人氣不打一處來。
為什麼悠舜不過來呢?
想喝杯柚子茶他還非得移動自己的雙腳不可嗎?
對方又不是大哥,為什麼他非得做到這種地步不可?
真是氣死人了,應該是悠舜要過來看他才對啊!
另一方面,不論是飛翔或鳳珠,拜剛進宿舍的那場騷動之賜成為『問題人物』,因此遲遲無法前去和悠舜相會。
他們一邊擔心去了會給悠舜添麻煩,但一邊又不放心悠舜在自給自足的宿舍如何過生活,在意得不得了。
於是,鳳珠和飛翔終於決定了。
「……去、去看看……吧?」
「喔。只是偷偷去看看情況的話,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。」
下定決心之後,他們拖上還在鬧彆扭的黎深,前往六號宿舍探查。
當三人躲在樹後的陰影下窺伺情況時,從六號宿舍里走出一群考生,可以聽得見他們交談的內容。
「你把鄭悠舜的拐杖給折斷扔掉了吧?」
「才不是我咧,是其他宿舍的傢伙啦。我只不過是在他的飲用水裡放了點瀉藥罷了。」
「聽說還威脅強搶他的錢,扔掉他的換洗衣物和鞋子,而且還丟了他的筆和書對吧?」
「啊——好想直接折斷他的手,讓他不能參加考試哪。只可惜那個劉子美總是來妨礙。」
「就是說啊。要是沒有那傢伙的話,心情可就舒暢多了。」
「氣死人了哪!明明只是個普通老百姓!」
「唉——『幽靈』怎麼都不出現呢?」
「你是說那個每年都會殺死考生的傢伙嗎?可是雖然聽說過,但他的真面目究竟是……」
到此為止,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。
突然現身的謎樣三人組『砰鏗』一下把他們打昏,並且脫光他們全身的衣服,倒吊在附近的大樹上,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然是夕陽西下……就這樣,三名大少爺的反攻正式展開了。
「大家每天每天都這麼悠閑呢。」
「就是說啊。」
「什麼嘛!這種回答。悠舜你才該帶一枝南天竹在身上消災吧?」
替悠舜端來晚飯的子美,在他的頭髮上,鮮紅的南天木果實正輕輕地搖動著。
似乎是很中意的樣子,從那天之後,子美就經常凝視著收到的南天竹樹枝,並且將折下的小枝椏配戴在頭髮和腰帶上。
悠舜聳了聳肩。
「沒什麼,這點程度早就在預料之中了。」
——拄著拐杖,『平民出身』的紫州榜首。
不像黎深或鳳珠那樣出身於彩七家,也不像姜文仲或來俊臣那樣是地方的小辟吏。
首次進入國試的無名老百姓,擠下了眾貴族子弟登上榜首,而且還是全部州試里難度最高的紫州州試榜首,那就是悠舜。
雖然鳳珠只是純粹地給予讚賞,但是大部分的貴族,則都對平民百姓赤足踏進政治這塊本屬於他們的神聖領域一事,表現出極強烈的排斥反應。
即使標榜著實力主義,但實際上的情況卻仍是如此。
(……唉呀唉呀。都是因為旺季大人叫我要漂亮地上榜的關係啊。)即使到現在,思想守舊的人還是太多了。
更何況悠舜眼下的第一件大事,並不是考生們的嫉妒和陰險的欺負行為。
「來,今天的晚餐是炒青菜和豬肉味噌湯喔。呼呼~」
「……真是謝謝你…………」
悠舜很勉強地保持了笑容。
自稱很會做菜的子美,其味覺卻是和外表相同,處於一團混沌的狀態。
要形容的話,簡直就像神明才將天地調和到一半,雖然總有一天會誕生出偉大的創造成果,但此時此刻卻還看不見半點徵兆。
悠舜心驚膽戰地啜了一口豬肉味增湯,發出了小小的嘆息。
(啊、今天好像稍微好了一點……)雖說明明是豬肉味增湯卻不知為何加入了砂糖,但比起昨天辣椒堆積如山的麻婆豆腐,真是要好得太多了!
話說回來,那個東西雖然名叫麻婆豆腐,卻很不可思議地沒有放任何豆腐進去。
對於那盤像血一樣鮮紅的謎之菜肴,悠舜在心中悄悄地將之命名為『沾滿鮮血的麻婆』。
在吃的時候,也是拼上了性命。
在這場柄試當中,老天爺究竟想考驗自己的什麼呢?
忍耐力?不走運程度?還是男子氣概?
總之絕對不是智慧就是了。
那種東西就算再多,對目前的處境也是一點幫助都沒有。
「悠舜你啊,總是一點不剩地把我做的菜給吃完,我好高興喔。能和某個人一起吃飯的感覺真好呢。」
「就、就是說啊……」
有一件很讓人害怕的事情是,子美總是能迅速掃光他自己做的那些豐『剩』菜肴。
一邊大口吃著有魚頭窺伺的神奇炒青菜,子美露出了微笑。
「不過,昨天和今天都好安靜呢。」
「……這麼說來,不覺得都感覺不到人的氣息嗎?簡直安靜到讓人渾身不舒服,就好像這裡的人都消失了一樣……」
拜遠離了黎深之賜,悠舜這幾天總算又能再度專註於久違的埋頭讀書之中。
雖然拜此之賜完全沒有發覺到,但是情況真的很奇怪。
光是第六號宿舍就應該有二十個左右的人才對,但在這種吃飯時間,竟然安靜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。
『咕——咕——』地啼叫著的貓頭鷹的叫聲,讓人感覺有點毛毛的。
子美大笑了起來。
「討厭!悠舜你到現在才發現啊?」
「咦?」
「當然安靜了啊,這五天來,大家都一邊哭著,一邊兩手空空地跑出去了喔。
人數大概一下子少了一半左右。順便一提,六號宿舍現在就只剩下你跟我兩個人而已啰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你說什麼!?」
「這麼瘋狂的大騷動,你難道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嗎?」
還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精神全部都集中在讀書上頭固然也是原因之一,但是在和黎深他們相處的那幾天當中,自己對於『大騷動』
的判斷標準似乎也飆高到沒有止境的程度了。
「只有我們兩個人,好像新婚夫妻呢。呼呼~」
我才不要在這種蝙蝠飛來飛去的三迭大空間里,被可怕的宇宙食物包圍,還和男人在一起過什麼新婚生活呢。
「重點不在這裡!等…為、為什麼大家都離開宿舍了呢?」
「這還是個謎啊。大家都像是掀開了地獄的鍋蓋一樣陷入錯亂了。就像火燒屁股那樣——討厭!我也真是的,太下流了,是像臀部爆發那樣逃跑了喔。」
……臀部爆發……這究竟……「一定是被比討債的或是黑幫份子更惡質的傢伙給盯上了唷。因為連比命更重要的應考牌都丟著不管了唷?
那絕對是被兇狠殘暴更勝地獄獄卒的魔鬼畜生給敲骨吸髓了沒錯!那可是群彷佛披著人皮的牛頭馬面一樣的傢伙,再不然就是駕著筋斗雲的邪惡猴子軍團啊!」
什麼降臨人世的地獄小表啦、孫悟空啦,悠舜只想得到一個人。
不過——「……一群?不是一個嗎?」
「聽說是三個人喔。前兩天羽林軍傾巢而出,總算是逮住了其中最惡劣的一個,把他關進了監牢里,所以現在才會這麼安靜呀。但如此一來,聽說這次變成在牢里大肆作亂了呢。那些官吏們都哇哇大哭,叫著要是不快召喚閻羅王出來,把金環給套上去的話,這個世界就要滅亡了。作官也真是辛苦呢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看來在悠舜沉迷於讀書的時候,這個世界已經瀕臨滅亡的危機了。
「還有喔,聽說國王陛下他說了『那就把閻羅王叫出來一起關進去啊!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呀?」
悠舜感到了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。
不久,剛想著怎麼會有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往這裡靠近的時候,就看見一群大官像雪崩一樣大舉涌了進來。
明明只有三迭大的空間,大家是怎麼全擠進來跪倒在地的,之後任憑悠舜絞盡腦汁也還是想不通。
「——拜託您!閻羅王大人!求求您快把紅黎深大人從牢里給領回去吧!」
「就算我們想拉他出來,他還是頑劣抗拒,繼續在裡面為所欲為為非作歹啊!」
「求求您救救這個人世吧!」
「把我們從禿頭的危機中救出來吧!」
好像混進一些奇怪的請求。
髮根還很牢固的高官們,也不給悠舜說不的機會,就嘿唷一聲把他給扛起來,火速帶到監牢之中。
悠舜就這麼手拿著筷子,獃獃地看著在監牢中吃著極度奢華便當的黎深。
就在此時此刻,他的忍耐終於衝破了最終極限。
自己吃的明明就是『沾滿鮮血的麻婆』、『謎之豬肉味增湯』,還有『香菇醬菜』之類的豐『剩』菜肴,但黎深又是怎麼樣呢?
在為所欲為干盡了一切壞事之後,竟然還在監牢里大吃特吃看起來非常美味的便當。
這種事情能夠被允許嗎!
——絕對不能!
黎深發現了悠舜以後,立刻掩飾著扭過了頭。
哼、終於來了嗎?
「是悠舜啊?你的柚子茶還有吧?」
「……黎深。」
「如、如果還有的話,吃過晚飯以後要一起喝杯茶也是可以啦。」
「黎深?看我這邊。」
一無所知向著悠舜轉過頭去的黎深,在看到對方的臉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凍結了。
陷入狂怒的閻羅王悠舜大人,其懲戒真是相當可怕。
被悠舜滔滔不絕地怒罵、說教了一頓,又被他以冰冷的態度對待之後,黎深終於在那一天老老實實地離開了監牢。
接著,在那之後,大家就一起可喜可賀地被丟進了毫無疑問,早就該在一百年前崩塌掉的破爛第十三號宿舍之中。